Thran

不做沉香

残生【 靖苏

今年皇上寿诞,霓凰郡主难得进京了,戎马半生的女人早没了当年的英姿煞爽,但依偎在聂铎怀里的她依然甜美幸福得让人艳羡。

夫妻俩还没进城就被穆王爷在半路上截住了,褪去少年心智的穆青沉稳许多,多年镇守南境还真磨砺出一派威仪模样,只是一见到许久不见的姐姐就又变回那个爱撒娇的大男孩儿,远远就跑来将姐姐抱在怀里。

霓凰郡主看到弟弟也是开心的,姐弟俩黏在一起叙话好久。终是聂铎打断了他们:“好啦,快进宫吧,众人也该到了。”

进了宫,百官都在武英殿上等待寿宴开席,坐在霓凰郡主旁边的正好是言候豫津,三年前老言候过世,那个一向游戏人间的小侯爷好像一瞬间长大了一样,他扶棺跪地泪流满面,所有人都担心他会从此一蹶不振。可是半晌,豫津终于从站起来,他正正冠带,沉声说:“从此,我就是言候了。”

于是言候就在这儿了,他不及言阙仙风道骨,也从没雄辩破万军。但豫津自有豫津的风骨,言候也是言候该有的样子——在京贵族皇戚中,言候的话还是很有分量的。

霓凰想起当年她和豫津景睿相见,无论如何都要先打一场再说的,他们输了豫津就会嗷嗷求饶,一副嬉皮笑脸的不正经模样,而景睿只在一旁温润的笑。

景睿…景睿安顿好莅阳长公主后就又去了南楚,已是多年未见了,记忆里的他还是那般年轻温文的模样。

心里划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还没理清就听到高公公那不再洪亮的声音唱道:“陛下驾到。”

百官跪伏,片刻之后才听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众卿免礼。”

霓凰这才抬起头看到高台上那个已是九五之尊的人。

本来就不算强壮的萧景琰瘦了,裹在黑色衮服里莫名的犀利冷硬,帝冠十二旒垂在额前纹丝不动,他像一座静止千年的神邸,若不是鬓边华发提醒霓凰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恐怕霓凰也不远相信这高高在上半丝人气也无的帝王曾是她儿时的玩伴,他们曾一起郊外饮马,山岗舞剑…和那个人一起…

一抹白色的影子在记忆里划过,笑容明亮而张扬,耀眼的让人流泪。

不敢多去琢磨,想想就会心里空落落的疼。

世人皆知今上节俭严明,过节过寿是不爱收贺礼的,他只说群臣只要把这天下是何等河清海晏报于朕知,便是最好的贺礼了,前人所托天下,不敢私取分毫。

于是好好的寿宴几乎变成朝会,当朝大臣们也都是公字当头的人物,絮絮叨叨讲完也花很久,霓凰就打量起堂上这些朝臣来,她认识的甚少,几个军侯,如卫峥和甄平倒是熟得很,当年赤焰军的旧人似乎都有那人的痕迹,当年梅岭一役后更是如此——他们悲壮的活着,以一种旁人不能了解的姿态扛起七万赤焰军的英魂,守护着他们少帅身后的万里河山。

其余的人她便不认识了,蔡荃和沈追到时当年听那人提起过,其余前朝旧臣却几句都被陛下明里暗里换了个干净。

再没熟悉的人,也没有了必须要做的事,这盛世江山突然在自己眼里变得无趣的很。

想必那高高在上的皇帝,更是如此吧。

百官报完已过小半日,大司乐宫羽前来抚琴,张琴便奏广陵散,铮铮铁骑之音从那个柔弱美丽的女子手下传来,奏到报剑一节却有一个音变了,太过低沉的一响让聂政刺韩的结尾几乎支离破碎,衔接不上前后章节的那一个音调就这么突兀冷清的回荡在心间,外人皆道大司乐今日乱了指法,唯堂上几人被拨乱了心弦,无可抑制的想知道那一个音符的魂魄归于何处。

一曲奏完,众人还沉寂在宫羽的铮铮琴音中,便到贵族们献礼的时候了。现今贵族大多没有朝职只承爵位,无事禀报,只能送些精巧物件权当礼节。

豫津送了一把弓,莅阳长公主送了点心,纪王叔送了一盏琴——不用说,最后一定是落到宫羽手上的。

霓凰呈上一罐武夷茶:“此茶是霓凰游至武夷山种下后亲自采摘的,望陛下笑纳。”

今上不爱喝茶,却偏好武夷,从没有人问过为什么。

萧景琰终于笑了笑:“劳郡主挂心了。”还记着那人爱喝的茶。

两人心照不宣,相视一笑便把那人的名字压回齿边。

此时殿外禀报,长林将军瑞王殿下还朝了。

当初骨骼还没长开的孩子现在已经是高大威武的少年将军模样了,灰白的常服不及更换就前来觐见,风尘仆仆的呈上一个盒子:“父皇嘱托之物已经找到,儿臣来迟,陛下见责。”

萧景琰摆摆手说免礼吧,赶不上也没关系,你累了,先回府洗漱整理后再来寿宴吧。

瑞王退下,他呈上的盒子就在萧景琰手边,始终没打开过。

之后便是众人饮宴,百官皆自制,酒宴用不了多久便也结束了,霓凰没怎么与人搭话,她只盯着那个盒子,想知道那里到底是什么——那人留下的东西不多,一丝一毫的痕迹都难得找到,却又如影随形的烙在每个人心里。

宴罢,百官退下后霓凰也没有走,她在麟德殿看到了萧景琰。

那人面对着墙上一柄朱弓怔怔出神,霓凰进来也恍若为知,却在她走近后轻轻问:“你还记得他上次挽起这柄弓是什么时候吗?”

一句话问怔了两个人,萧景琰记忆里那人挽起朱弓还是少年模样,而霓凰却记得是在发兵北境的那一日。

终是故人,不似故人。

过去已经发黄模糊的故事已经很少被人说起,诚如那人所言,一个河清海晏的江山容不下一个搅弄风云地狱来人,但往事就这么结成一柄剑插在心里,不清不楚的痛着,又舍不得拔去。

霓凰叹息:“你何苦执着?”

“我不是执着。”萧景琰终于退下人前冷硬威仪的外衣,苦笑着打开庭生送来的盒子,里面一颗鸽子蛋大的珍珠盈盈发光;

他说:“不是执着,只是我作为萧景琰的一生只剩下这个。”

只剩下那人留下的一点点回忆,一点点残局,可以了慰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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捅刀捅得自己都好爽(´・_・`) 下一篇拿阁主开刀【如果还有下一篇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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