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ran

不做沉香

待归 第十三章

萧景琰站在古朴的街上,来往都是长衣广袖的人,人群中有两个戎装少年那么显眼,一人鲜衣怒马,一人白衣银甲,身后跟着一队人马;两人说说笑笑的,却看不清面容;他们径直走来,一人多高的马穿过萧景琰木然站在街道中央动弹不得的身体,疼痛从胸口袭来,萧景琰终于听清那白衣少年对身旁的人说:" …早些从东海回来,我等你。"

转眼又到了室内,病弱的青年一身白袍拥着狐裘低眸浅笑:"苏某一介搅弄风云的谋士,怎么会认识林少帅那样天纵英才的人物。"又或者他执剑站在战图边,腕力虚浮的人拿剑姿势却意外的熟悉,他眉间透露出的无措与哀伤刺痛了他的眼,依稀记得很多年前也有一个少年随手就拔出了旁人的佩剑,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那么耀眼,也不知怎么就把这阴冷诡谲的人和他联想到了一起。

再后来,天子宴上皇亲百官伏地奏请雪洗铁案,那个人终于从暗处走出来,一字字一句句把血淋淋的真相抛在那个曾经高高在上的老人面前,整个人发出一股耀眼的光和难以掩盖的气场,这才让他想起,原来那个张扬的少年和这个病弱的青年是同一个人,他一直陪着自己。他一直瞒着自己。

萧景琰闭眼,这些记忆就像汹涌的海水一样向他袭来,毫无预兆更无法阻止,有时在阴暗贪婪的朝堂,忽而又到了热血拼杀的战场;人们在他身边来了又去,温柔的母亲为他端上一碗汤,仁厚的兄长悉心教导,那身边喜着白衣的人一直都在,他有温软的声音,和四季冰凉的指尖,却始终看不清他面容。

他是谁?萧景琰想知道,没有人回答。

黑暗中有一点烛光,明明灭灭,诺大的宫殿里回荡着男人压抑的哭声,那么伤心,那么绝望。

萧景琰慢慢走近他,那是一个身着黑色衮服的男人,头发都花白了,空旷的大殿里只有那本应高高在上的人独自承受着痛苦与孤独,身边的位置是空的,一袭轻裘放在旁边,扎眼得难受。

那人在抄写着什么,他努力写下最后一个字,便支持不住了;毫笔脱手,墨迹晕开一纸思念和无法宣泄的寂静绝望,思念都揉进了骨血,噬骨焚心。

萧景琰走上前去看,被泪水和墨迹晕开的纸上依稀能看见最后写下的两个字:林殊。

烛光里恸哭的那人像是感觉到了萧景琰的存在,他忽然抬起头,看向萧景琰的方向,那张和自己一样的脸上尽是痛苦和沧桑。

那样的表情太绝望,高高的庙堂太空旷,疼痛袭来,萧景琰终于记起那一身白衣的人是谁。

是林殊,是梅长苏,是他的朋友,兄弟,爱人;是他穷尽一生也醒不来的梦,历经千年也渡不过的劫。

手腕被紧紧的抓着,疼痛过后感官终于变得真实清晰起来,并不算强烈的光线照进微微眯着的眼睛,一阵恍惚过后他终于看清了床边的人,终于回到他身边的半身。

他还是那么爱穿白色,只是一向从容的样子终于有了裂痕,漂亮的眼睛一阵惊喜无措过后变得亮晶晶的,好像有星辰碎在他眸里,又好像随时都会落下泪来。

原来一眼万年,也不过如此。

萧景琰盯着床边那人,嘴边勾出一个笑,眼角却有泪划过,他说:“梅长苏,你这个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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